文|张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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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一套热播的电视剧《熟年》代入感很强，与女主张春梅有过类似经历的女性，纷纷为其鸣不平。的确，张春梅为倪家操碎了心，即使离婚了，仍将患阿尔茨海默病的婆婆留在身边照顾。但是，这个倪家的大管家，又得到了什么？因不能随便出门，婆婆向她呐喊：“把快乐还给我！”即使因经常旷课被学校劝退也要玩乐队的儿子，朝她怒吼：“你太负责任了，太操心了，什么都要管。你凭什么想掌控每一个人？”相约“陪你走到天荒地老”的丈夫冲她咆哮：“你是不是在睡觉时都想控制我啊？够了，张春梅，我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你放过我行不行？”对家庭责任心强有错吗？悉心关爱亲人有错吗？张春梅的心就如同她摔向地面的碗盘，毫无尊严地碎了一地。那一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都是为什么？

没有距离的美，容易让人疲倦

女儿上初二时，小雅发现丈夫卫风感情出轨。以她的自尊和性格，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春天的一个夜晚，小雅在公园连椅上独坐了四个小时，回家后拟了一份离婚协议，第二天早晨，在女儿上学后，将其递给老公。老公只看了标题，便抬起头有些惊惧地说：“这是要向外推我？我犯错了，你拉我一把不行吗？我没走多远，而且这不回来了？”“我向外推你？”小雅冷笑一声，“卫风，要脸吗？是你自己要出去的。要不是人家老公发现了，找到我，羞辱你，你能这么快回来？这时候让我拉你，忘了怎么对我的了？”“反正我不离婚！”丢下这句话，卫风转身去上班了。

整整一上午，小雅坐在床边，任由泪水滴落在手中端着的结婚照上。她想不明白卫风何以如此待她。

两人恋爱时，因卫家条件不好，出于对小雅未来生活的担忧，家人提出过异议。但由于小雅的坚定和坚持，家人就没再干涉。婚后，小雅及家人很注意不露痕迹地维护卫风的自尊心，特别是小雅，在两人的磨合期里，因成长环境、生活习惯不同而产生摩擦时，一些可能伤害男人尊严的话，她从来不说。有了女儿后，卫母身体不好，不能帮着带孩子，小雅妈妈便毫无怨言地承担起照看外孙女的重任。当很多男方下班后为家务事忙乱时，卫风则在贤惠的丈母娘和妻子的照顾下，不用采购、做饭，不用洗衣服、看孩子，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不仅如此，对卫风父母的赡养，逢年过节回去探亲等大事小情，全在小雅的掌控、安排中。家里家外，一切都被打理得稳妥周到，有条不紊。卫风的朋友都说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找到小雅这样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美丽大方的老婆。

然而，小雅几近完美的表现换来的却是丈夫对爱情、婚姻的背叛。悲愤交加的她，从相框中取下结婚照，含着泪水将其撕成碎片。

决心已定的小雅正考虑该如何向孩子交待，一天放学回来，女儿却对她讲起班里有个男生因父母离婚而自残的事。小雅听后一激灵，说：“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呢？父母离婚也是不得已，但他们依然会爱孩子。”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正在低头吃饭的女儿，“宝贝儿，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我就离家出走，让你们再也找不着我。”小雅本想借机试探一下女儿的态度，没料到女儿竟然想都没想顺口给出这样一个回答，小雅心里一惊。一旁的卫风则赶紧跟上女儿的话：“闺女，放心，爸爸妈妈是绝对不会离婚的，不会给你制造离家出走的机会！”说这话时，卫风没看小雅，但他的眉梢眼角分明显出几分怯怯的得意。小雅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看到了他没有掩饰住的几许欣喜之情。

小雅犹豫了，为了孩子,她决定一切都等女儿中考完再说。在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卫风努力好好表现，尽管小雅对他的各种殷勤不以为然、不为所动，但他没有怨言。

中考结束，在朋友的家庭聚餐上，卫风喝大了。回家时，他坐在车上不下来，说想聊天。但两人坐在车里半天都不说话，正当小雅要问“聊什么”时，却听到了卫风的抽泣声。“小雅，我知道你是为了孩子没再提离婚……”卫风的声音很低沉，时断时续：“现在中考结束了……我害怕你再提，我不想离婚……小雅，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生在福中不知福……以后咱好好过，不离婚好吗？”小雅从来没见卫风这样哭过，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心疼，她也泪流满面。“你喝多了，先回家睡觉。”她搀着卫风下车上楼，卫风则紧紧依偎着小雅，嘴里不断念叨着“不离……不能离呀”。

秋日的一个周末，小雅做了一桌好吃的，吃饭快结束时，她向父女俩宣布了一个决定：她将去外地学习三个月。正在品味甜点的父女俩一听，同时“啊”着、表情惊讶地望向小雅。“三个月？”女儿说。“为什么？”卫风问。小雅明白，卫风的“为什么”里包含很多内容：为什么要外出学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这么突然，事先不和他商量？卫风自然不明白这是小雅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卫风出轨事件后，小雅也在深深反思。客观地说卫风不是一个品行恶劣的人，她也没有违反妻德、母职的行为，可卫风为什么会成了“迷途的羔羊”？直到有一天，她读了一篇关于“距离产生美”的文章，才慢慢体悟到问题的症结。

审美距离包括时间距离、空间距离、情感距离和心理距离。距离是审美的前提，距离的丧失意味着美感的消失。审美主客体“零距离”时，无法产生审美情趣，美也就不存在了。婚后十几年，小雅自以为把老公、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把婚姻家庭经营得和谐美满，但她偏偏没有给自己留出腾挪的空间，没有给卫风留出情感比较、心理起伏和时空审视的距离。久而久之，他对习以为常的幸福产生疲劳，对司空见惯的美好产生厌倦，如果此时恰逢新鲜之美的引诱，“失守”便极易发生。

所以，当单位有公派外出学习的任务时，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为照顾家庭而推辞。她想在以后的生活中，多给他们爷俩留出一些“审美距离”。

没有边界的爱，容易让人腻烦

儿子志鹏哭闹着要辍学的那天晚上，英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越想越冤，为了能让儿子接受好的教育，从他上小学开始，她就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为他择校。学校定好了，她又为孩子方便上下学，并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寻租学区房。小学如此，初中如此，高中还如此。这么些年，她没买过几件新衣服，没用过好的护肤品，夫妻俩工资近乎一半都交了房租。可儿子高中读了不到一年，就闹着退学。

“你这跟烙饼似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老公韩伟一翻身坐起来，“什么事都等到天亮再说，你这样翻腾能解决问题？”

“我就是觉得冤。这些年咱俩省吃俭用，可没缺他什么！一家人，他穿得最好、吃得最好、干活最少，就是想让他一心一意好好学习。这可好，说不上就不上了，这么多年咱白付出了？我找谁说理去？”

“我早就说过，给他的爱太多不是好事，可你不听啊？你说给自己孩子的爱哪有嫌多的？你看怎么样？他领你的情、认你的好吗？这都惯成啥样了？朝咱俩嚎嚎。今晚上要不是你拉着我，我的巴掌早扇过去了。”

志鹏上高中后，经常和几个没考上高中的初中同学联系。那几人浑浑噩噩“晃”了半年多，准备去外地打工。恰逢志鹏第一学期考试成绩不佳，对未来考大学没有信心，再加上他们几个撺掇，他想既然早晚都得出去打工，不如现在就走，免得被家长、学校逼着整日学习而心烦。于是他向父母提出退学外出打工的要求，遭到严词拒绝后，便大发脾气，最后撂下一句“这学我肯定不上了，我受够你们的控制了”，便转身而去。

“这次你能不能听我的？”韩伟睡意全无，“咱就随他愿，让他出去打工，让他尝尝生活的真正滋味。”“说什么呢？学不上了？不考大学了？再说他出去能干什么呀？他能吃得了外面的苦？”“你怎么还不明白？现在逼他上学，他能好好上？能考上大学吗？你不让他出去吃点苦，他怎么知道在家里的好？你看他今晚那个熊样，咱们爱他还爱出仇来了。你听我一次，我敢保证，他在外面坚持不了三个月。”

第二天早晨，韩伟敲了敲儿子房间的门，说：“我们同意你退学外出打工，我这就去学校给你办退学手续。”

韩伟的确去学校了，但他办的不是退学手续，而是休学手续。他和班主任说了自己的想法，希望老师能配合他。

志鹏一行去了青岛。几天下来，因为年龄小，又没有任何技术，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最后只能做日结工。日结工的活儿没有轻快的，几乎都跟出苦力似的。一个月下来，志鹏累得头晕目眩，全身像散了架，有几次甚至被重物压得眼冒金星。他终于明白“混”生活的不易，终于明白父母的血汗钱是怎么来的，终于明白在家里被父母关爱、在学校安心读书是多么幸福、快乐的事情。但出于自尊心的需要，他想咬牙干下去，直到不慎摔倒受伤没法继续干活，物质和精神上都“弹尽粮绝”的他，在偷偷哭过之后，给妈妈打了电话，称自己因为受伤没法继续干活，想回家养伤。

回家后的志鹏比过去沉静、安稳了许多。看着又黑又瘦的儿子，韩伟没像妻子那样心疼抹眼泪，相反，他似乎有些高兴、宽慰。一天，志鹏有些难为情地问他：“爸，我想回学校上学，你能帮帮我吗？”那一刻，韩伟反倒觉着眼睛有些热，他没看儿子，缓缓地说：“我给你办的是休学，你随时都可以回到学校。”

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但爱并不是越多越好。没有边界感的爱，时间久了，会让施爱者失去自我，也会使受爱者厌倦、腻烦，亲子关系也概莫能外。

《熟年》中，原本发誓死也不求妈妈的倪斯楠，为了实现音乐梦想，困境中还是回到妈妈身边寻求帮助，并答应完成学业；舍下病母、抛妻弃子自私到极致的倪伟强，在西藏无人区浩瀚的星空下，终于明白原来自以为一片漆黑的生活，其实也有皓月当空、星辰闪烁，温暖和幸福一直都在身边，只是自己没有关注它们。于是，他跨越山川，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回归至亲人身边。深刻反省后的张春梅，也终于明白操碎的心为何被扔到了地上。她剪去三千烦恼丝，重新规划自己未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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