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托克笔记(三)
2023-09-08 17:06:20来源:哔哩哔哩

1.


(资料图片)

曾讲过我相当赞同村上春树借渡边彻之口谈的创作理念。他说发生过的故事不可立刻记下,因为文字这拙劣的载体仅能担负残缺的记忆和模糊的意向。他还说,记忆是在不断远离我们的,它们浮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又越发强烈地逼迫我将之赋予笔端。2019年在杭州经历的人事物2021年我才堪堪将之记下,此时我的化学领路人之一已然病逝,甚至连那年的台风都已除名。

我就这样记下了父亲的很多故事。譬如他曾讲过,二十年前离开故乡到南方打拼的时候,不舍得把为妻儿赚来的工钱扔在餐馆里,遂与三两同乡合资购入一只电饭煲,寄存于常去的酒店,每每出差至此,于城郊购得几块大棒骨,再蒸一锅米饭,香甚!

二十多年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哪里的一家公司大老板携慈父设宴请他,慈父极有教养,按照上个世纪的习俗热情招呼他:先把筷子伸进嘴里仔细舔舐干净,然后伸进盘中挑挑选选,翻开每一部分而不夹起,最后把最顺眼的部分塞进父亲的碗里;也有年薪百万欧元的绅士,穿着西装打着暴躁的手势让出租车司机驶入城郊,指向沾满油污的炭火架上炙烤的冒着油的据说是羊肉的事物大声叫嚷This! This! This! This is very delicious! 在某间有着落地窗的山景房寄宿多次后,他挑了一个闲暇静谧的夜里登上了那座山,发现远看嶙峋崎岖的怪石实为当地人的墓碑,山坡早已被各家填满,若有银两可请人腾出地方来,如无则只能埋在父亲祖父抑或老祖宗的身上,山路边上就是这样成片的碑林和火葬普及前留下的人骨;第二天他走进厂房,又看到三十米长的风力发电机叶片在流水线上缝制成型,被巨大的卡车送往远方,视线转回来他给车间里的工人们上着能让他们的薪水从两千加到三千的课,小马扎上汉子们一丝不苟地记笔记,比上学读书时认真的多。

这些闲谈时听到的浪漫我尽力记下了些许,些许留在我的本子里却进不去我故事的浪漫,我试图把他们加入我的故事,但是我失败了,我是个平凡的学生,别人不会相信我曾经走南闯北,时而在车间里和工人们一起满身油污,时而坐上空客三万美元的头等舱飞往法兰克福;我是个拙劣的书写者,我的戏剧里只有自己一个角色,我的文字太浅,我的笔太笨,塑造不了鲜活的形象,只能记录一点点自己的所见所闻。

2.

那年在杭州裴伟伟教授讲给我们的不仅有电子的流动,她还提及了自己的孙女,甚至她混乱乃至于不可言说的大学生涯。

后来考入华清大学后,当头半个月思想教育,又很快忘得干净了,只记得视频影像里面航空系的老先生说,好家伙,我们当年刚考上的时候,航院院长就开大会啊,说航院没有前途哦,一架飞机都无哦,趁早转系哦!要是现在,你老师跟你说,华清莫得前途!莫得就业!趁早转系帝大!你是啥反应啊?可是我们一个人都没有跑的哦,就是要给祖国造飞机的哦……

那个时候,还有十多天前还在军训的学弟状似随意地说虽然听上去假大空但是真的想给国家做点事啊的时候,我就想到裴伟伟教授,泛泛地根据她的描述臆想一个给邢其毅老先生抱着书的助教学姐,或是提着一小桶浆糊刷在什么地方的普通学生。

紧随其后的一个假期我上了曹居东教授的课,那个时候老爷子的身子已经不太好了,难以看清PPT的他基本靠着记忆在讲课。迷上了一款游戏的我接近没听讲,只记得他说他有“两个法”,其中一个是“加减法”,此法甚好……我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直到高三某天噩耗袭来,我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去听另一个法——以后大概再无机会了。

3.

其实我觉得我是非常非常幸运的,高二的时候我第一次去参加化竞考试,考前一天被热情的同学拉去济南的小吃街,第二天考完之后找借口逃避了合影之后就坐火车回家了,在路上题和各种辅导机构做的民间答案就出来了,竞赛群各种混乱,我看到比我高一级的许多人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未来,QQ动态许多悲伤。

那个时候我只是看到他们的失落,根本没想过自己将来是否会如此,因为我知道我只是个高考为主竞赛随便学了点的菜鸟,和那些把所有精力投入到这里面的人不同,竞赛于我而言无伤大雅。那一天我能记住的倒数第二个念头是我拿出周末作业来赶快补,最后一个念头是暂时先不删掉那些绝望的学长,因为稍微有些过分残忍了。

高三那次竞赛甚至没留下什么记忆,到,考,回去路上大概估了下分,各家的答案,几篇文献,失误不多,平平淡淡结束了,就像我的高考,没觉得累或者如释重负之类的,自然地过渡到下一个阶段。

可是这到底是我中学路上最与众不同的一部分唯一有点可以觉得浪漫的地方,我们这一代人太幸运以至于可以只沿着中考高考考研公务员的道路平稳的走下去,只要我不被挤下独木桥我就不需要在意没有成功的人。今天又是化竞国初的日子,我耳机里循环着万青,心里想着卞江教授搁讲台上跟我们说这年头啊PKU的哲学家必须学量子物理,要不然出个什么哲学理论跟薛定谔打起来了可就坏了;想着张祖德教授满口的方言念叨着Cl啊Cl啊Cl啊……(读作:ya sei a ya sei a ya sei a……),然后在我们递上区的书上龙飞凤舞签下三个怎么看怎么像张科长的大字,大家脑袋扭来扭去发现张祖德版无机化学翻得掉了书皮这事是全国统一的;孙延波教授表示您看这样然后这样再这样就做出来了简单吧?我们五分钟就条理清晰地得出了零分答案。今夜百京暴雨,高频率的闪电在狂风里近乎首尾相连,我想着那年杭州的夜里台风利奇马袭来,半小时内晴朗的天空变为水帘,我们坐在航站楼巨大的玻璃幕墙后,看着雨水从快速倾泻变成一整块一整块地从建筑旁滑落。听着广播念出一班班取消的航班那个时候我们对不可见的未来感到恐惧,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对不可见的未来感到恐惧,恐惧让最优秀的人沿着最简单的道路走,我努力不掉队,羡慕但不敢去经历更加精彩的生活。

在我家里,我和父亲对于菜肴的审美比母亲清淡的多,唯一的例外是煮排骨,父亲总会加入各式各样的香料,母亲弱弱的问,能收敛一点么?我就直截了当多了,我说你在汕头吃了那么多排骨,还没吃够啊?父母笑笑,不接这个话。

后来我才知道,煮排骨和其他父亲告诉我的浪漫,只是他挥洒在外的青春的很小的一部分,那些日子相当严重地伤害了他的胃,两三年里那电饭煲根本没怎么炖过排骨,那个手机彩电还不普及的年代,父亲一个人坐在酒店的房间里,一个人盛出一碗没加调料的绿豆饭一个人吃下去,然后熬过一个个背井离乡的夜。

20220904写于清华园

第一次修改于20230908

后记:此文作于2022年第36届中国化学奥林匹克(初赛)考试结束后,没有太深的意思,只是记一些再不记就忘掉的人事,表达一点刚刚离开中二的年纪对未来的迷茫而已。如果非要扣高帽子的话,姑且算是对前辈的敬仰和自愧不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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